時間
時間要如何過去才算好？如果有選擇的可能。
假設性的提問不必回答，因為答案遠在想象的盡頭。故事已信馬由韁地遠去，一如中世紀未了的傳說，情節從來都敵不過時光的湮滅，遙遠的名字一經提起，頓生黯然。那麼，請繼續虛構未來的故事，惟願至老至死，我們都不必明白此生究竟輕易負棄了什麼。
“兩情相悅真的只是一個童話嗎？它插上了翅膀，只在暗夜裏出現嗎？為什麼我在每一個精靈出現的未央之夜，也尋不到它曾經留下的飛行軌跡？”
“是不是每一個波濤般洶湧般的感情波動，都將化為淚水流淌？是不是每一個三分鐘，都能蒸發一滴淚？是不是最終，只能在走的時候，帶上一份牽掛？”
以上的文字，是幾時寫下的，兩年、三年前？閑時重翻舊日的文檔，卻想不起確切的章節，是時間模糊了記憶的鏡面，還是塵埃與霧氣彌漫了過去的光華，並不斷地把未來變為現下眼前。
雖然我早已懂得時間的無情與淡漠，也懂得我永無勝算，但還是被兇暴的時間逼入了森森的鬥獸場，終將變成一具新增的白骨。
味之覺
正午的氣味如此的恰到好處，靜默與暴烈的陽光也無法阻擋它的美好。
每隔幾分鐘踱過廚房一次，嗅聞鍋裏飄出的紅菇湯的香味，想象著稍後它被端上桌時的鮮美。紅菇由母親親手挑選，浸泡時滲透淡淡的紅，總是輕輕地清洗，不忍它盡去殷紅。紅菇雞湯，是一道補血名湯，但不喜此地雞肉，遂用排骨替代，暗紅色的湯自有獨特的鮮香味，飲時會想起舊日辰光。一個人，不願繁瑣地在廚房給自己準備三餐，覺得是一種無謂的動作，但還是會不時地變著花樣燒湯，蒸、煮、熬，視材料而定，這樣的得心應手，是母親傳授的本領，打小耳濡目染，受用無窮。
下午四點，離開電腦，從熱燙陽光下收進曬幹的被套和衣服，把臉輕輕地埋進去，吸聞陽光與洗衣液的香味，溫暖的氣味堪堪令人心碎。
傍晚七點。拆下包裹在頭上的大毛巾，剛洗的發散亂在晚風中，混和的香味裏有向日葵與菊花的甘澀味，和著淋浴後薫衣草的味道，這樣的香味，是一道陷阱，讓人不由自主地迎向一個又一個明天。這樣的氣味，唯有一首歌令人想起，就是那被低沈而感性地傳唱經年的“夜來香”——那南風吹來清涼，那夜鶯啼聲淒愴……夜來香，是當年父親在院落中栽種過的花樹，當年。
深夜，給自己煎熬草藥，藥湯的氣味與夜色結合，辛香而不辣。多麼古老神秘而熟悉的味道，我願我能聞而識其成份，但我不能，神農初嘗百草，於我，是上古的神話。
這是第二十四服藥了吧，打開藥包，淘洗兩遍，入鍋，開火，慢熬，始終覺得是神聖的儀式，敬畏而熟練地翻動它，褐色的藥湯，苦，是甘之如飴之味。
生活是氣味的鏈接，曾經，我也訴述過粟子雞湯的濃郁和橙子的清香。而我唯一不曾聞過的，是你手指的味道吧，是以也無從辨識能由它訴說的有關細節，有關你。
電話
昨日看到有怪異號碼打入，回拔，卻是韓語，毫無頭緒，遂不放在心上。
夜，疲憊卻不願入睡，無法上網，以劇集打發時間。上網連線已成生活習慣，無法想象在家而不能上網的狀態，偏偏這兩天電話線路故障，上不得網，方覺空落落的，給小擠發短訊。由來已成習慣，總是興致來時寫幾個字給她發去，記憶卡裏尚保存有七八十條她的信息，怎麼這麼遙遠的一個人就能這麼樣的惦記著，確是不明所以了。
手機響起時，正被劇中人物牽動。看到同樣的怪異號碼，驚訝接起，數聲之後才能清晰地聽出是小擠，原來她用的是網絡電話。網絡中，喜歡小擠與跳舞坦然自若不加矯飾的聲音，而秋風的嗓音，北腔裏卻帶著江南女子的柔糯，幾可比那“倚著黃昏淡淡地想你”的嬌柔，是另一種味道了。想起小擠曾說，一時無法把我的聲音與照片及文字中的我組合起來，那迷惘的表情，令我失笑。網絡中我們表現出的真實，能夠被人接收幾分，端看緣分。我與小擠說，接電話時我正站在欄桿前，樓下有人散步，有晚風輕輕地吹，是一個睡覺時不再出汗的涼爽季節，而我住03-07，她住03-01，我們只隔著三十步的距離，她在那頭清脆地笑，可以遙遙幻想千裏之外彼此所處的環境，可以聽到她開心的笑，真好。哪怕只是去而不返的眼前當下亦足矣。而說這些時，我在心裏描畫著她那裏的暴風雪。
都不是喜歡在深夜的網絡中粉墨登場之人，卻不介意欣賞別人的精彩，皆因居家時只喜挽起亂發，身著一襲寬大的馬來裙，如此懶散模樣只適合躲在屏幕後，看人笑語。
再次沈入劇情時，收到小擠發來的短訊，說正聽剛才的電話錄音聽得好玩呢，回一條短訊，說等網絡好時讓我也聽聽，卻沒能成功發出，故障與意外總是埋伏在我們的身邊伺機而動，但沒有了它們，日子是否會更加單調乏味，平庸的日子，不應一再陷入單調的模式，哪怕再粗糙的故事，也總會有純粹的詮釋。
但願滄桑的十年二十年後，我還能在閱讀時以顫抖的手隨興給你發出同樣的一條短訊：
像一個中年人，
回頭看過去的足跡，
一步一沙漠，
在亂夢中醒來，
聽半天晚鴉。
I learned long ago, never to wrestle with a pig. You get dirty, and besides, the pig likes it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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