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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柔地告別

SiuOnOn

大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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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05-11-5 18:04 |顯示全部帖子

溫柔地告別

「媽媽，我要去睡冰床了。」13歲、眉清目秀的瑋澤躺在林口長庚兒童醫院的病床上，吐出這句話之後沒多久就過世了，臨走前，面容安詳。

瑋澤９歲那年，突然發現自己手腳愈來愈沒有力氣，身體莫名地疼痛，在台北各大教學醫院求診、轉診，始終找不出病因。整整花了一年，最後才被長庚醫院腫瘤科洪悠紀醫師診斷為「原發性神經外胚層腫瘤」。

從此，瑋澤開始過著與惡性腫瘤為伍的生活。身體情況好的時候，媽媽就陪他回學校上課；情況轉壞時，只好回醫院住院，接受治療。「再怎麼痛，他都不哭不鬧。」瑋澤的媽媽語氣既心疼，又安慰。

一年年過去，瑋澤待在醫院的時間愈來愈長，年紀雖小，卻知道自己生了什麼病，而且堅持親自簽下「放棄急救」醫囑聲明，「因為他不想像隔壁大哥哥過世前，全身插滿管子，痛苦掙扎，最後七孔流血走了。」幾乎全天候守在病床旁的瑋澤的媽媽說。

不知道什麼緣故，瑋澤似乎知道自己來日不多了，他跟媽媽說，很想念同學。媽媽提議幫他辦個小型同學會，邀請幾個要好的同學來看他。麥當勞快樂兒童餐（瑋澤看著同學享用），在病床旁掛上氣球、彩帶，瑋澤靜靜地看著同學七嘴八舌的說班上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，蒼白的病房變得熱鬧活潑。

媽媽當然也跟同學說明瑋澤生了什麼病，解釋瑋澤必須頂著大光頭，那麼久不能上學的原因，以去除孩子們內心的恐懼。從來，瑋澤的媽媽都不隱瞞瑋澤病情，「我總是跟他說，隨緣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，以後不管發生什麼，我們都是愛你的。」辦完同學會的那天晚上，瑋澤賴在媽媽身旁說：「媽媽，謝謝妳，我今天好開心。」

瑋澤過世前一個月，長期照顧瑋澤的醫療團隊成員之一，方恩真護理師在一次閒聊時，問瑋澤有什麼願望想實現？「我想幫洪醫師過生日。」當時腫瘤已經侵犯到心臟附近的瑋澤不假思索地道出。對瑋澤一家人來說，長期悉心照顧瑋澤的洪悠紀醫師無疑是救命恩人。

某個星期五下午，幾乎動員醫療團隊的每個人，有人負責訂花，有人買蛋糕、水果，還得有人負責支開洪醫
師，想辦法找理由讓她先去查其他的病床，最後才來到瑋澤的病房。當瑋澤出其不意的捧出蛋糕，對著洪醫師說「生日快樂」的那一瞬間，又驚又喜的洪醫師感動落淚，圍繞在瑋澤床邊的醫護人員們，也都忍不住眼角泛紅。

慶生會結束後，瑋澤趁著體力還好時，自己打電話問候住在外地的阿嬤。他還將訪客送來的水果分送給護士阿姨，謝謝她們多年的照顧。

最後一個星期，瑋澤幾乎沒吃東西，只喝水，不做積極治療。原本就很安靜不多話的瑋澤，有一天突然說：「媽媽，我要放下，一切隨緣。」那時媽媽並不清楚瑋澤想表達什麼，直到三天後才恍然大悟。那天，是個風和日麗的春天早晨，瑋澤躺在媽媽懷裡，輕聲說著：「媽媽，我要去睡冰床了。」然後闔眼離去。

「兒子教會我，不要太在意很多事。」瑋澤的媽媽淡淡地笑著說，瑋澤這幾年生病，讓以前只知道賺錢，很少與孩子互動的老公開始幫忙接送兒子女兒上下學、詢問功課，全家人的關係變得更緊密。

為了讓瑋澤走得「歡樂」，瑋澤的媽媽辦了一場很不一樣的葬禮。媽媽相信，瑋澤去了天堂，身體脫離病痛後，會過得更開心、自由。「我們應該感到欣慰。」她不想將葬禮弄得愁雲慘霧。

抱著再幫瑋澤辦一次同學會的心情，她將瑋澤的同學們摺好的紙鶴掛在靈堂兩側，並且準備了許多零食、飲料。剛開始，小朋友們來上香時，童稚的臉龐充滿害怕、不知所措，也不敢靠靈堂供桌太近。這時，瑋澤的媽媽突然提議：「我們來ㄅㄨㄚˇ－ㄅㄨㄟ（擲茭），問看看瑋澤在天上都做些什麼？」很快地，這個勁爆的提議將瀰漫在靈堂內的濃濃哀傷，一掃而空。

有個男生先跑出來，站在瑋澤相片前唸唸有詞，手握兩個硬幣就往地上丟。他問瑋澤，天上有沒有電視可以看。同學們陸續冒出一連串的好奇：在天堂要上學嗎？也要寫功課嗎？那裡有沒有電動玩具可以打？有其他玩伴嗎？會不會無聊？

連女生也不落人後。小女孩捧著一束花跟瑋澤說：「這是我用零用錢買的，花了150元，我很捨不得，不過還是要送你。」媽媽幫忙擲茭，問瑋澤喜不喜歡。

結局是，為了搶位置發問問題，男女生在瑋澤靈前擠成一團，又笑又鬧。歡笑聲趕走了葬禮特有的冰冷氣味，孩子們玩興大發，竟然不想回家。「這是我見過最溫馨的葬禮。」瑋澤的老師孫義芬說。

有些時候，大人反而比小孩難釋懷。到了民間習俗「頭七」的日子，瑋澤的阿嬤很傷心地問瑋澤的姐姐，為什麼沒有哭？「阿嬤不要哭，他在天上過得很好，」瑋澤的姐姐回答著。

瑋澤的姐姐一開始很生氣老天爺，為什麼讓弟弟發生這樣的事，她恨、不甘心。可是在入殮那天，當瑋澤被放入棺木的那一剎那，她赫然發現，弟弟對著她，柔軟的臉上竟現出一抹笑容！「瑋澤的姐姐後來跟我說，弟弟像個大洋娃娃，只是睡著了，他應該不會再疼痛受苦了。」瑋澤的媽媽眼神望向遠方。

之後，瑋澤的媽媽固定到學校擔任志工媽媽，輔導需要被關懷的學生，雖然剛失去一個兒子，依然神情愉
快，充滿活力，因為「生命生生不息，死掉的只是軀殼，靈魂永遠存在，瑋澤將繼續他該有的旅程。」媽媽的語氣堅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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