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姻是為她帶來幸福的憧憬、還是家庭的責任、或是當生命走到盡頭時,還有對方為自己的身後事而打點的保障呢?
來自異鄉的她出生於小康之家,自少便由祖父母照顧。祖父母提供她在富裕的物質生活下成長,她明白祖父母的溺愛只是給她情感的補償,利用物質去填補她自少失去雙親的缺失。 她從不缺乏追求者,但對於愛的印象卻十分模糊,直至她遇上第一任丈夫,讓她第一次嚐到幸福的滋味。
即使沒有浪漫的求婚和盛大的婚禮,她亦答應遠嫁到香港,放棄家鄉安逸的生活。 她己預料到在香港艱苦的新生活,生活和朋友需重新建立,但為了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,這些犧牲都顯得微不足道。來港後才發現,丈夫所形容的小蝸居是一間不足200尺的劏房,睡床與大門的距離只有數十步,睡床旁邊不足一米就是廁所;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丈夫已失業數年及有嚴重的債務問題。未曾吃過苦頭的她不知如何面對,更難以面對是愛的同時亦揭穿一個個沉重的謊言。
丈夫請求她做一樓一幫忙還債,令她錯愕得不懂反應,但她為了讓這個家盡快歸於平靜,她甘願付上尊嚴及身體去換取這個一直期盼以久的家。這三年間,丈夫對她的態度漸變冷淡,她只有在賺取三千元的日子才可獲得丈夫的一點的寬容。在她努力用身體還債的日子,她發現自己患上乳癌,因而頓失工作能力,丈夫更二話不說拋棄她而去。她撫摸著受傷的身心自問:是自己未盡努力為對方付出嗎?還是自己為丈夫帶來家庭的負擔?她不斷反覆思索是什麼讓愛慢慢消失。
在某天,她才驚覺原來自己在這個家的價值就只有還債。她只能迷失在冰毒中支撐整個化療的療程,究竟她用冰來舒緩化療帶來的痛,還是家庭破滅的痛?
她只好拖著剩下半邊乳房的身驅,繼續她的旅程。自祖父母離世後,她便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。自殺,是她又愛又恨的想法;她並不想步母親的後塵,但心痛的回憶並未曾放過她,她唯有依靠冰毒帶來一息喘息的空間。在她人生低潮時,第二任丈夫扶了她一把,正確來說是在她肚中的小生命讓她生有可戀。或許,她童年的缺失令她份外珍惜母親這個身份,雖然她對婚姻仍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,但為了兒子她願意再賭上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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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次,她再沒有對婚姻存有幻想,每一個舉動她都步步為營。第二任丈夫於結婚初期每月都給她家用,而她負責打理家頭細務,當她以為她所嚮往的日子終於來臨時,她發現丈夫也有吸冰毒的習慣。她並不想冰打擾這個家,所以她決定再次與冰這個入侵者做朋友,為的是把丈夫留住。她會到「打魚場*」與丈夫一起吸冰,即使丈夫把當日的人工都花在冰上,她亦未有怨言;甚至,她會為丈夫籌錢買冰。隨著兒子出世,二人的經濟出現問題,丈夫亦利用兒子向身邊的人騙取生活費用;更甚的是連居住的地方也負擔不起。
有次因兒子發燒及下大雨,她也只能抱著兒子在公園流連等待朋友接濟。 在那一刻,她除了緊緊的抱著兒子,她亦不知可如何保護兒子。作為母親,她唯一只想兒子可在「正常」的環境下健康地成長,所以她只好放手讓兒子入住院舍。也許,這就是她對兒子最好的承擔。失去兒子,她唯有把情感寄託在丈夫身上,但丈夫關心的就只有冰和其他女人。那一刻,她終於明白她並不是丈夫的唯一,誰可供應冰的亦可隨便取代她的位置。
命運弄人,再次乳癌復發的她己到末期階段,現在只剩下她一人在倒數著自己生命餘下的日子。
*非法賭博及吸冰毒的場所
後記:
受藥物影響的女性需面對雙重壓迫(double oppression),她們可為新生命而戒除毒品行為,同時她們因寄望孩子免於受毒品影響,而為自己作母親的角色訂立較高的期望,在長期受壓下更容易引起復吸的危機。
作者:謝芷瑩(香港基督教服務處PS33尖沙咀中心註冊社工,中女,熱愛紋身藝術的90後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