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,男人接到急電,自警局打來,“鈴鈴鈴”恁地驚心動魄。
趕去的時候,女人已經渾身冰涼地躺在陰森的停屍房。
“交通意外,但司機並無過,目擊者說她丟了魂似地在路中央走,喊她亦無用,終於出事。”公共安全專家簡短地將經過告訴男人。
“她是你什麼人?”,公共安全專家忍不住好奇地問一句,“她包裏只有你一人的電話。”
“她是我的…………前妻…………”
男人兩眼發怔,公共安全專家識趣地走開。
女人躺在那裏像張白紙,額角上一道裂痕紅得觸目驚心,兩只大眼空洞地睜著,不肯合上。
他的發妻,昨日剛與她結束一紙摯約,今日便天人永隔。
男人直勾勾地盯著那雙失神的眼。
肩膀一聳,掉落一滴淚在女人臉上,滾落進那道深深的傷口,再流出來時已是腥紅的血水。
回去時男人已經一臉平靜,抱著小姐竟感到未有過的輕松,發妻的離世似是讓他名正言順地投身上流社會的一紙通行證。
一個月後便與小姐婚,搖身一變成為姑爺;由最底層的小卒直升上總經理;三個月後學會所有紈絝子弟的品行,已然對小姐哄哄騙騙,背地裏同女明星眉來眼去。紙醉金迷,每日過得似浮夢一般華麗,而發妻,只是過去灰暗人生的一個水泡,晃呀晃地扶搖上水面,破了,也只是一團空氣。
日子過得金光褶褶。
那日男人正在舞池裏與一艷星打得火熱,忽然聞見耳畔一聲幽幽嘆息,一舉首,人影憧憧,憂怨的大眼,竟是發妻!
男人立時魂飛魄散,急爭地推開八爪魚似的艷星,鐵青著臉跌跌撞撞地出了舞池。
“喬其喬,今日那麼早便要走?”
“喬其喬,怎麼了?撞見夫人的眼線了?”
“喬其喬,…………”
男人魘著了似地開車在夜路上狂飈,陣陣寒風自他腋下吹進身體裏,汗毛倒豎。碰到鬼了,平白無故撞見發妻,許是和她面貌相似的人?男人自我安慰,冷不防耳畔又是幽幽一聲嘆,驚得他頭皮發硬,手一哆嗦,竟扭錯方向盤,橫刺裏沖向馬路中央。
“唧——————”一道刺耳的剎車聲。
男人汗出如漿地癱在車座上,四周靜地只有夜風聲,男人以為自己死了,可額角上火辣辣一陣痛,一摸,滿手鮮血,才知命不該絕。無力地轉動眼仁,發妻的魂兒仍在身邊,還是憂怨地望著他不語。 _c!=s
男人伸手探去,輕易穿插過了發妻的身體。男人駭然,歇斯底裏地胡亂揮著手,“你走!你走!你死了還留在這世上做甚!你是想向我索命?害死你的又不是我!我說過是要補償你的…………”
女人一如當日聽著男人的許諾一般,一言不發。
男人直喊到聲音嘶啞。
那夜之後,便日日看見女人的魂兒。光天化日之下是幽幽地寸步不離,怪的是旁人並無查覺,照常隔著女人的魂兒同他說笑。
只有他才能看見她!
獨自一人時男人便磕頭如搗蒜般地哀求女人離去,隔三差五地請法師來超度亡魂,惹得小姐疑心重重,甚是不滿。自己也已心力憔悴,神情恍惚。
“你到底有何留戀?”
“我今世欠你的來世必定償還!”
“你是定要折磨我至死才肯甘心嗎?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女人從不應一句話,只是嘆息,怨怨地盯住他。有時男人似覺花了眼,竟瞥見女人眼中晶晶閃著淚光。哪有可能?一個怨著自己的女鬼竟會潸潸落淚?
日子久了,不見發妻的魂兒有什麼迫害的舉動,男人也漸漸習慣,只當是身後多了重影子,照舊紙醉金迷。
冬季,總裁一家準備去南國度假,搭12時的飛機。小姐一早便興致高昂地約了一班太太小姐,準備喝了早茶聯絡完感情再走。男人則因宿醉還暈乎乎地倒在床上。睡眼惺松地醒來,已是10點,張望一下,女人仍在身邊。
男人徑自梳洗整裝,看了看女人,竟惡作劇心大起,嬉笑地問:
“餵,今日我便離開本市了,你不會也跟著飄去吧。要不要坐飛機?”
女人一反常態,一個箭步,男人只覺眼前一花,身上的發式衣物已全被女人弄亂。
男人吃了一驚,隨即氣急敗壞地喊,“你這是做甚,見不得我與她一同度假去嗎?都已經是死了的人了,還有什麼想不開的?生辰忌日時我給你的紙錢不會燒少的,你還有甚不滿?”
女人只是看著他,一旦男人整理好,便又去搗亂,男人眼見時間慢慢過去,只怕會誤了機,便發急起來,也不再整理,只管往外沖,卻被一股大力彈回屋內。男人驚懼地喘著氣,女人神情決然地望著他,就是不讓他離開房間半步。
一小時,二小時,三小時……飛機早已起程,男人恨恨地看著女人,敢怒不敢言。
“這下你滿意了吧!”終是咽不下這口氣。
女人緩緩走向男人,突然伸出一雙慘白的手,輕撫他的臉龐,一下,一下,如此地溫存。男人恍惚間像回到了過往的那些日日夜夜,再累再多的委屈,回到了家,終有女人溫暖的懷抱可以停歇。
男人心中莫名地感動和留戀起來,許久了,新的生活雖是錦衣玉食,卻從未有過一該像現在這樣令他平靜心安。男人擡起頭,想握住女人,卻抓了個空。
女人正漸漸變得透明。
她對男人淡淡地笑笑,像一朵淒美絕倫的花兒,漸漸盛放直至雕零,忽一眨眼,掉落一滴溫熱的淚在男人的手心。
女人徹底地消失了。
男人怔怔地坐著,手心裏盛著一顆已經變得冰涼的破碎的淚,像做了一個離奇的夢。
好容易回過神來,天已經朦朦地黑下去了,這才心急慌忙地趕去機場。
到達機場時,一片混亂,一些人失魂落魄地坐著,有幾個則呼天搶地地哭喊。男人迷惑不解,拉住個穿制服的人。
“你還不知道!”工作人員詫異道。
“?”
“出大事了,12點的那班機飛了沒多久便出事墜機了。嘖嘖,一個也沒有活下來…………”
男人感到全身的血液攸地離開了他的身體,再也聽不進什麼,只看見工作人員的嘴唇還厄自上下翻動。
男人明白了一切。
她竟是來救他的!
發妻念念不忘的,原來是他!
想起了那個淒美絕倫的笑顏和最後溫柔的撫摸。
發妻已經離去,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男人掩住臉,蹲在地上“嗚嗚”地哭了起來。
他的發妻,曾對她說過要“執子之手,與子攜老”,曾對她過過“即便再多艱難也要相互扶持,永不離棄”。他的發妻。至死仍想著他的發妻!
男人跪倒在地上,泣不成聲。周圍的人突然安靜下來,無比同情地看著這個悲慟欲絕的男人,眼淚驚人地流著,久久不能停息,久久,不能停息…………
I learned long ago, never to wrestle with a pig. You get dirty, and besides, the pig likes it.